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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毛指着车钥匙忘情地说：这辆是我的未来……等到四十五岁左右，我和木头按计划退休了，我会开着这辆大皮卡带着她去走天涯，后斗里面装上她的缝纫机和我的吉他，国内走遍了就去欧洲去非洲，我摆个摊儿卖唱，她在旁边做衣服……这车斗大，我给我们家木头再带上个沙发！

后来的不赘述

当初的却需增补

关于木头和毛毛的年，我后来写过一篇专门的文章《厦门爱情故事》，收录于后来的书中，来龙去脉尽在其中，敬请查阅，此不赘述。

我写文章，一泻千里那种，基本每个一稿都是长篇累牍，待到二稿时再大段删，直到删出个水落石出的三稿，边删边在心里哭。

饶是如此，这些年刊出的大部分文章依旧长，有种说法是短篇故事的阅读极限是五千字，我却几乎没有哪篇短于一万字，动辄三四万字，最长的五万五。

却也不是啰里啰唆凑字数，只因写的大都是熟悉的身旁人，故而太多的话想说，太多的桥段想去描述，毕竟挤牙膏和拧开水龙头是两码事。

当年因行文节奏和篇幅长度故，木头和毛毛的故事删去了近七千字，当然，另外一个删去的缘故是担心如果保留某些桥段，会让人对他们产生误解，误以为木头是个傻白甜，毛毛是个爱炫富的暴发户……

五年后重新审视那些删去的文字，感觉还是专门开个小篇补上的好，实在不必因主观上的瞻前顾后，而去把读者的接受能力低估。

希望此番增补，能让读者对他们有更加立体的感知。

当然，除了部分补遗，亦有新的增减处。

如下

神烦别人在我面前刷存在感的。

都是朋友刷什么刷，你厉害你厉害你最厉害了行不行，别动不动就炫车炫房炫资产，空不空虚俗不俗？

但毛毛例外，他每次炫的时候，我基本都选择忍着……一来人家炫得挺充实；二来此君从里到外每个细胞都俗，属于本色演出。毛毛的炫，一般先从车开始，惯例是先炫他的四缸铃木吉姆尼，重度改装的。他把酒杯端起来，用马鞍山口音先饱含深情地感慨一声：我的乖乖……

然后道：……一脚油门杵着四驱大轮，就往河里蹚，往树林子里钻，这才刺激啊，满脸都是肾上腺素！

没等我想明白肾上腺素和脸有什么关系，他咔嚓把车钥匙拍上了茶几：我这车，牧马人能去的地方我都能去，牧马人不能去的地方，我也能去！

反正越是野外越皮实，蹚河不进水，钻树不挂枝，在市区爬花坛爬台阶也是噌噌的，反正小身材大作用……我平时开着去买菜也很方便。

我认真地消化此等场面，上一秒钟越野，下一秒钟买菜？一脸肾上腺素去买菜？另外，你闲得没事开着车爬花坛子干吗去？嫌警察叔叔好惹呢还是嫌十二分太多呢？

啪的一声，又一把车钥匙拍上茶几，他一饮而尽，跷着二郎腿挥斥方遒：

至于这辆六缸途锐，工作用途居多，我认为哈，一辆高品质的SUV必须既要拥有轿车的舒适性，又要兼顾越野车的通过性能！而空气悬挂系统是实现这目标的最佳选择。我跟你说，我这辆车的珍贵在于它是途锐在3·15事件前出的最后限量款，3.0机械增压，解决了油门响应滞后的问题……仅存的桃木款内饰，不空前但基本绝后。

一句话来说，就是低调中的经典！

我看看他跷着的脚上的那双老北京布鞋，又看着他把第三把车钥匙拍上了茶几。

第三辆车我坐过，八缸丰田坦途皮卡版，5.7升V8马力，八缸，气浪声，基本上算是C证能开的最大限度的皮卡。

三把钥匙一字排开，三辆车就停在窗外，依次是XL、L、M。

毛毛指着三把钥匙，瞪着眼睛问我：……说说你的感觉。

我能说啥，我说：唔……感觉你挺有钱的。

于是他就很感动，频频点头，用看知己的眼神看我，双手撑住茶几，脸贴过来，认认真真地感慨道：还是你了解我……都是我自己赚来的！

好的，于是我就明白了，他今朝要炫的其实不是车，而是感慨人生。

果不其然，毛毛道：这三辆车子见证了我的人生！

他指着途锐的车钥匙动情地说：

这辆车见证了我的过去，一直跟着我工作，它知道我这些年事业上有多努力，它看着木头马尾越做越大，分店越开越多，我和木头的日子越过越好了……

自在游

又指着坦途的车钥匙忘情地说：

而这辆是我的未来……等到四十五岁左右，我和木头按计划退休了，我会开着这辆大皮卡带着她去走天涯，后斗里面装上她的缝纫机和我的吉他，国内走遍了就去欧洲去非洲，我摆个摊儿卖唱，她在旁边做衣服……这车斗大，我给我们家木头再带上个沙发！

又指着吉姆尼的车钥匙深情地说：

这就是我的现在，我开着它出去越野玩儿，也开着它去陪木头买菜、过日子……我开着它回马鞍山，开回我们皖南山区里，开在有许多分支的小河流里，一口气在水流里逆向开上几十公里，听山里溪间的鸟叫虫鸣。累了就直接把车停水里，在岸边摆上后备厢里藏的小瓦斯炉，生个火，烤上几片肉，小风扇吹起来……我的乖乖，还有谁比我过得更好的吗？我就坐在车顶上拿着吉他唱个歌，跟对面漂流过来的游人们吼一声Hello。

他说：

这十年，车子开开换换，从外观性能到性价比，各种精挑细选……最后只留下了现在身边的三辆车，我叫它们终极大宝贝。不管什么情况，我都会让它们一直陪在我和木头身边，到我老了，它们也开不动了的那一天，我照样每天把它们擦得锃亮的……他貌似感动坏了，手开始轻轻抚摩那些钥匙，鼻孔放大又缩小，好几个来回。

他说

唉，可惜，木头开车不行，技术差得要命……

他挥着拳头吆吆喝喝：

我和木头一起跑了这么多地方，多数时间都是我开车。我不在的时候坚决不允许她开，必须在我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开车，不然木头太危险……

木头为什么叫木头？我的乖乖，因为一根筋！开车是一件需要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的事，木头开起车来比个木头还要木头，她以前常年住在日本那种不管干什么都规规矩矩的地方，做的又是专注匠人精神的设计工作，导致做什么事都特别专注，脑子不会转弯儿……专心在了方向盘上就忘了脚下的刹车是哪一片儿铁。

不过说实话，她开直线的时候还是开得挺好的，前提是前面没车，后面也没车，不能下雨，也不能是黑夜……

木头现在只在两种情况下开车，一是我坐在她身边，我会守着她，时刻提醒，不会让她出任何问题；二是开长途的时候，我真的开累了，才会让木头替手开一下。

当年我们经济很一般的时候，开了六年的国产哈飞赛马（手动挡），二手车。我开长途累得实在不行了，就跟木头说：姑娘，没记错的话，你是有驾照的吧？木头认真脸：有证的，C1呢！

我：那你敢不敢替我开一会儿？

木头就很开心，说为了我什么都敢，我就说：那你敢个十五分钟就行，我十五分钟之内快速地睡好起来。

事实上，我坐到副驾驶闭上眼睛，就听到了轰炸机起飞的声音……嗯，踩了油门没松刹车，对于木头而言，这种神操作不是第一次了，不算稀罕。

然后她就表现得很可怜，说：老公。你不许凶我。

我凶什么凶，哪儿有劲儿凶，我都困成狗了好吗我的乖乖……

刚睡着没多大一会儿，木头温柔而急促地喊醒了我。

她说：老公，手动挡的车怎么停车？我马上要拐完这个弯儿了，马上就要进到加油站，你如果不快点儿告诉我的话，咱们很可能就……

我的脑袋轰一声地就炸了，狂喊：先踩离合，再踩刹车，退到空挡，再停车！她停好车以后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脑袋，感慨地说：不许怪我哈，要怪怪离合器，谁设计的这东西啊可真麻烦……

她后来碎碎念了很久，什么……道路千万条，安全第一条，珍爱美好生活，远离手动挡。

从那以后

从那以后，我们家只要买车，全是自动挡！

我一个这么热爱驾车乐趣的人，为了迁就老婆，从此没有离合器可以踩。

毛毛叹了口气，慢慢地给自己倒酒，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一点儿：

乐趣也是有的，你知道，我们家木头小小的个人儿，所以开大皮卡时就特别可爱，光看她爬上驾驶座就够我乐半天……

还有她睡觉的时候，木头睡觉的时候蜷缩得像个小树懒一样，脸永远朝着我这边。她一坐上副驾，咚的一声倒头就能睡着。以前大丽高速还没有开通的时候，要开好几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到丽江，有时候雨季路滑，我常开得自己一手心汗，木头却总是很放心地在一旁呼呼大睡。我就很生气，把她戳醒，问她为什么不醒过来和我同生共死，她的回答是——这是她最爱的男人在开车，她坚信这个男人是不会让她受伤的，当然可以安心睡大觉。

然后她就撇嘴，说可惜不能像在家里床上时一样枕着我胳膊睡搂着我脖子睡……

毛毛描述得绘声绘色的，边说边比画着搂着人脖子睡觉的姿势，动作幅度之大，差点儿把酒瓶子碰翻。

好的，于是我就明白了，他刚刚也不仅是感慨人生，而是撒狗粮给我吃。

我咳嗽一声，提醒毛毛：不是在说车吗，咋说着说着成了说老婆？

他说：哦，对哈，说车说车……

然后他说车说得差不多了，还是说琴吧。除了车外，吉他对于他而言，也绝对是不能丢的宝贝，以前经济条件不太好的时候，开着二手破车弹着个几百元钱的入门琴，而今当下他不只有三辆终极宝贝车，还有三把情人一样的琴！

据毛毛的介绍，第一把是泰勒七系古典琴；第二把是来自捷克的手工琴；最厉害的是第三把，美国带回来的马丁琴，民谣钢丝弦，年产的，二十多年历史的琴，是他最爱的小情人。

他把小情人抱了出来，当真是漂亮。我也想抱抱来着，他并不肯递过来，自顾自地调弦弄音，边忙活边感慨：

每一把琴都是不一样的，不同的琴也有不同的故事，好的琴除了材质上的区别，还有灵魂，弹起来的时候你能感受琴弦回弹时，那种情感上的共鸣。像我这种不是科班学音乐的人，如果没有情感，是唱不好歌的，一把好琴可以让我真正感受到人琴合一。

他抱着琴一边拨弹一边说：

就像一个好女人，当你和她的情感越来越深的时候，你也会变成一个越来越好的人……

他说：就像我和木头……我觉得支持我们一路走到现在，爱情是必需的，因为爱情是最坚实的依靠！还有很重要的一点，是因为我们是同类人，就算生活方式上有许多的不同，但只要本质是一样的，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，所以幸福自然就会叠加。你看，我和木头差异这么大却这么幸福，没有一致的三观怎么可能？

好的，又拐到老婆身上了，行吧，说吧你。

毛毛说

……我特别庆幸找的老婆跟我是一类人，我蛮自豪这一点。我老婆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，就算容颜易老，但灵魂还是很有趣的。虽然我们年纪都不小了，但我能感觉她在我面前还是跟个小孩一样。

……我就喜欢看她跟我撒娇！她要是两三天没撒娇我都难受！有次我们跟朋友一块聚会聊天的时候，木头就冲着我撒娇了。朋友打趣木头，这都多大人了，还撒娇啊？我一边回应着木头一边跟朋友说，这就是我们平日里最真实的状态，你还没见过我们怎么互相撒娇的呢，来，老婆咱们舌吻一个，求求你嘛……

木头有一次撒娇，让我差点儿哭了。那时候，我们在家看一个悲伤的电影，木头认真地跟我说：老公，如果真到了我要死的时候，我一定要死在你怀里，你一定紧紧抱着我，因为那样我不会害怕……

傻女人，说话老是这么傻里傻气的！你先死了，我还能活吗？我还指望死在你怀里呢！

……我总觉得木头一直傻乎乎的，所以，跟我这么聪明的人在一起对她来说应该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，我一直是这么骄傲地认为着的。

我俩的生活现在是一个很有默契的状态，生活分工合理，我管三餐，她管餐后水果，其余时间各忙各的。我们每次回厦门的时候，木头每天早餐后会先去健身房健健身跑跑步，下午上插花课画油画，偶尔还去游个泳……还考瑜伽证和教师证，还学古琴。她弹古琴的时候，我也跟着品，边品边琢磨晚饭喂她吃点儿什么。

木头喜欢的生活方式，是可以自由选择季节，OK，她喜欢哪儿，我们就在哪儿开一家“木头马尾”服装店，这样又可以工作又可以生活。春暖花开的三四月我们在厦门，春末夏初的五六月就回江南陪陪父母，夏天最热的三个月去云南……反正天热就找最凉快的地避暑，冬天就找最适合窝着的地方烤火。

这些年里，我们选择的生活方式，也许是很多人想过但没办法实现的，原因可能是很多人没有木头与我之间的那种默契配合吧。

木头很多时候工作比我要忙，当我感觉到她过限的时候，会拉她一下。当她觉得我工作上有些松懈了的时候也会推我一下，这就是一个平衡的点。我觉得我俩特别好的一个状态，就是一直跟吸铁石似的，平日里各忙各的，各出各的差，但分开一定不超过一个星期，一旦超过了就啥都不对了！

我觉都睡不踏实，饭也吃不香，动不动还想发脾气，各种想她。所以我们结婚这么多年几乎很少分开超过一个星期……到现在都是互相搂着睡，要么我搂着她，要么她搂着我，有时候我夹住她，有时候她盘住我……

狗粮吃得已经足够饱了，再吃就该撑着了，我唰唰挠头皮：这个这个……不是聊琴吗，咋又开始聊老婆？

他就笑：对哈，聊琴聊琴。

又说：现在不想聊琴了，想继续聊一聊车。

我……

讲道理的毛毛

毛毛端起杯子瞪着我，说：

路怒症你知道吗？木头帮我治好的。

有一次，我和木头开车在路上，旁边的车子突然变道超车，差点儿撞到我们的车。红绿灯路口的时候，木头没拦住我，我拉起手刹打开车门下了车，打算去找司机要个说法，结果走近一看发现是个一脸紧张的女司机，车的后门都没关好，后座还坐一小孩。

载着孩子呢，怎么能这么不注意？！我一时没忍住就给她上了一通安全驾驶的课，让她要好好开车，还拿旁边的木头摆事实举例子，说得那女士心服口服的，小孩也没被吓哭……

回来后，刚一坐好，木头扑上来抱着我亲了一口，说：这才是我的毛毛！

我觉得骄傲极了：哈，看来我处理得不错，我老婆夸我呢。

那我以后也当个讲理的毛毛好了。

他好像有点儿喝高了，傻笑了一会儿，又小小地发了一会儿呆。

表情忽然有点儿沉重了呢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，咱也不敢问，咱也不敢说。良久，他慢慢地开口：

……其实我有点儿幽闭空间恐惧症，不喜欢待在封闭的小空间里，不到万不得已，坚决不坐飞机，所以我们这些年不论去哪儿基本都是开车。

刚去西南创业的时候，有一次从南宁回广州的路上，因为赶时间，一开就是几百公里不停歇。凌晨五点多时终于进了广州绕城高速，我和木头已经是眼皮打架到需要牙签撑住的那种状态，车子一拐进高速口的休息站，立马找停车区合眼去了。

那次我和木头睡在车里，因为怕把自己闷死，也怕随身的货款现金被窃，我把窗留了个小缝透气，然后就睡得昏死过去了。

醒来的时候，木头满脸满胳膊的蚊子包，她是醒着的，手里捏着块手绢儿，帮我扇风赶蚊子……我身上一个蚊子包都没有，一个都没有……

我想骂她，一张嘴却是想哭出来的那种感觉，你知道吗那种感觉，眼睛鼻子都酸得要死，喉咙里滚烫的……

我欠身过去，把她用力揽过来摁在肩膀上。她没有挣扎的力气，很快就睡着了。我低着头看了她很久，数她肩膀上手臂上的蚊子包，越数眼睛越酸，呼吸怎么也均匀不下来……

创业的时候，有过许多个这样艰苦的夜晚和早晨，木头一声也没吭过。

我去哪儿，这个大小姐出身的女人都安静地跟着，一起创业一起睡在车上，一起浪迹天涯。

她是我最好的朋友、最好的工作伙伴、最好的灵魂伴侣，既是情人也是老婆。和她在一起，我从来没有不开心过，我们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，她给我的都是和风细雨……有这么好的女人肯无怨无悔地跟着我，我这些年每天都是知足的。

只有过一个小遗憾……

木头身体弱，我们努力过，曾经有过一个小生命，刚来，就走了。但一个朋友告诉我们说：其实并不是你们去选择孩子，而是由孩子来选择你们。也许正是因为你们的感情太好，他/她不愿意来打扰你，所以就让一切顺应天意，而不是让适用于所有人的标准来衡量他/她是否该来了。

对啊，上天留出了时间和空间让我和木头完整地拥有彼此呢，所以，哪来的什么遗憾？！

所以我努力工作，我认真赚钱，我要在能力范围内买最好的车、买最好的琴。我会永远给她当司机，我永远是她的吉他手，每一首歌都是唱给她听的！

夜已深，细雨在落，屋檐上沙沙的，四下里静悄悄的。

毛毛伸手抹脸，从上到下，眼泪鼻涕一起抹。

他嚷嚷：不喝了不喝了，明天还要赶路回厦门去看老婆，不喝了。

他拍我大腿：抱歉哈兄弟，听我唠叨了这么多……

他说：理解一下哈……快一个星期没见到木头了，我想她想得要命啊。

有人见过小溪，是因为没见过大海，我见过银河，却依然只爱这颗星。

我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过着我想要的生活，拥有让人羡慕的爱情，我们为此感动并憧憬着，并且一直努力去追逐自己想成为的那个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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